C'est Sonnoy: 普羅旺斯之旅（上）：蒙彼里耶。尼姆。阿爾勒。

結束旅行的隔天中午，巴黎窗外天空灰暗，冷空氣從門縫中偷跑進房。而我，嗅嗅鼻子，彷彿還聞得到馬賽港口的海味，蔚藍到不可思議的大海，海鷗在上空盤旋，搭上絕美到難以忘懷的夕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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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個月沒有離開巴黎了。

巴黎里昂車站，九點二十分發車，第五車廂，雙層樓上靠窗座位84號。以往搭火車旅行的經驗不多，再次乘上法國高鐵(TGV)，更加喜歡這種旅行的移動方式。幾個小時的車程，將身驅帶到另一個經緯，心境也隨窗外草原小屋飛奔而轉換，跳脫生活的慣性框架。

身邊的乘客正在用 MacBookPro 看 powerpoint，而我早在出發前決定將課業暫拋腦後，但抬頭看見高壓電線桿們，還是偶爾浮起那些在階梯教室黑板上的電力網路圖表公式。

在前往 Montpellier 的路途上，一位老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拍拍我的肩膀，拿起了一個寫著「天恆大飯店」的袋子，問我「恆」是什麼意思。「éternité。」腦袋率先浮出的字眼，也開啟和這位在和亞洲許多地方做氣體貿易工作老伯的聊天。其實從來沒想過能用法文聊這麼久的天，提到今年在實驗室做關於燃料電池的實習時，老伯遞了張名片給我，說他們公司也有在作燃料電池的研究，如果我當完兵後想在法國工作，可以和他聯絡，他也留了我的名字和e-mail。沒想到，運氣好的時候，竟然連搭車也可以獲得工作機會，而且這位老伯，竟然知道金門就在廈門的旁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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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ntpellier。蒙彼里耶。

三個多小時車程，車子抵達 Montpellier，沙發主人已經牽著腳踏車在大廳等待。當初在找沙發的時候沒有想太多，只是純粹想聽這位沙發主人的人生故事。我們在他家邊吃著沙拉與熱湯邊聊天。他是荷蘭人，在把荷蘭的房子賣掉後，買了輛車就來到法國，輾轉幾個城市後在 Montpellier 定居下來，至今十年了。他有個我很喜歡的特質，「聽從內心真正的聲音」，雖然在知道他追尋這項特質所付出的代價後，讓我下午出門的腳步有點沉重起來。

Montpellier 給我的感覺有點像 Madrid，都很「中性」。找不到太多驚世駭俗的故事和建築，卻擁有整齊乾淨的街道和輕鬆的氣氛。但 Madrid 的城是顏色是白色，而 Montpellier 是黃色的。這裡也是座大學城，最聞名的醫學系之外，音樂美術戲劇學校也都能在這邊發現蹤影。大學生一多，城市活力充沛的能量也得到正面提升。地型高低起伏，處處是佈滿精緻個性小店的古建築窄巷，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其中，同時也享受這樣的迷失，接著在某個未知的街頭巷尾探頭而出，意外發現生動壁畫或是裝嚴教堂。當夜晚的燈炮亮起，城市如掀起另一道面紗，展現不同的迷人風貌。

晚餐在飯桌上的聊天，來到較為價值觀層面的討論。聊到 CouchSurfing 時，沙發主人覺得 CS 是很棒的想法，也鼓勵我之後繼續在上面認識朋友，尤其如果之後回到台灣或金門也能夠 host 其他人的話。「你是從小島上出身，於是想走向世界。而有許多人活在繽紛的世界太久，反而想走向小島，體驗單純的生活。」後來聊到每個人對感情的看法，他也指出了我現在遇到的一個可能問題點，以前沒想過的問題被第一天見面的人點出，實在頗值得玩味。

晚上睡覺休息得很足夠，在臨近的麵包店買了可頌和葡萄麵包，搭著剛沖好的咖啡。說到咖啡，以前不愛喝，要喝也是加上許多糖奶，來到法國一年多，對黑咖啡的習性也逐漸養成，加上牛奶柔順濃郁，反而不習慣可能蓋掉咖啡酸苦交縱滋味的方糖。

和沙發主人數個小時的相處和聊天，讓我對於自己行為模式又有些改觀。小時候的行為主要受到外在環境的被動反應，像是考試努力比較符合社會期待，迷失其中後，又想積極尋找自己真正想做和喜歡做的事，雖然未果，但接下來的生活，更想學習的是如何掌握自我和環境的天平平衡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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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îmes。尼姆。

來到 Montpellier 車站，買上 Ter 車票，punch 完後，坐上靠窗位置。沒多久的時間就抵達到另一座城市，Nîmes。因為提早動身，先來到競技場，湛藍的天空和暖暖的太陽，懶洋洋地盤坐在鬥牛士銅雕前，旁邊是一群戶外教學的小孩子，我行著轉換維生素 D 的光合作用，提筆記錄旅行。

天氣轉變比翻書還快，分針轉不到一圈，晴天轉陰，陰天轉雨，小水滴在頭頂上接連落下。來到 Maison Carrée 的屋簷下躲雨，這座瑪德蓮教堂建造的參考範本，看到本尊反而沒有想像中的氣派與古意，但和服務人員問到了旅遊中心地點，接著也友善地得到從 Nîmes 往返嘉德水道橋的時間表。

看看手腕上的時間，走向車站去接從 Grenoble 來到 Nîmes 的硯歆。這位晴天的孩子一抵達，雨勢就先去了三分。我們在廣場上的露天座位吃飯，點了份在法國吃過最高cp值的套餐，交換了不約而同帶來的禮物。

來到左近的競技場(les Arènes)，接近兩千年前的羅馬建築，斑駁剝落的外表仍存有足夠完整的保存。從最低的觀景台開始，一路往上登攀，來到最高點才能感受到建築的浩瀚。這裡曾是戰士們證明生命的地點，觀眾們熱血奔騰的宣鬧聲可想一般，如今卻靜靜地臥在眼前，滄海桑田。在競技場最高的牆邊坐著向外看，雖然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不可一世，但以大觀小的角度也得到些許平靜。

由於午餐比較晚吃，身上也各有一些乾糧，我們來到青年旅館。在這裡享用到好久不見的康寶濃湯，喝下去的那一刻，懷念的熟悉感湧上。雖然在這個階段，台灣食物和歐洲生活還是會選擇後者以拓展視野和增加生活經驗，但每每嚐到久未見的台灣食物，還是會捨不得地慢慢品嚐。接著邊喝阿里山茶邊吃德國水果軟糖，在南法的小鎮玩簡單而刺激的桌遊 - 數字急轉彎(7ate9)。如果說旅行是生活的縮影，那這就是人生啊。

Male Bedroom 裡住著另一位從武漢理工大學到法國來教英文的老師，他即將結束南法的旅程，於是分享了他在各地的感受給我。我喜歡和其他人交換資訊與想法，但更期待的是踏上新鮮城市的主觀感受。時間已晚，幾隻蚊子的陪伴下，漸漸進入夢鄉。

早上醒來，老天爺仍然沒有好臉色，雨滴稀疏地協織著。在青年旅館吃過簡單的麵包挾奶油和麥片後，我們來到 Nîmes 的圓頂市場。原本想買的鱈魚麵包醬，試吃後發現味道略腥而放棄，倒是買了隻烤雞，準備等等當作午餐吃掉。來到車站尋找班次少得可憐的嘉德水道橋公車，眼見發車時間抵達，前站的司機和我們說要去後站搭車，這下完了，怎麼算也來不急。快步走到後站，車子正好從眼前發車離開，眼看就要目送離開，也同時和嘉德水道橋說再見，結果公車在第一個路口遇上紅燈，就這樣讓我們趕上了，在關鍵時刻有時真需要點運氣。我們來了，嘉德水道橋。

抵達目地車站，走了一段路便來到水道橋。原本對看橋沒有多興趣，在些微瞭解引水的故事與工程後，就覺得該來看看。這座建於在西元前的引水橋，工程的浩大，石頭與石頭之間沒有使用黏著材料，靠的是力學的計算，安穩地在這佇立兩千餘年。走到河的另一端，我們開始丟起了石頭，我用左手丟石頭的距離只有硯歆用右手丟的一半，真是太難以釋懷了。不過右手一扔，石頭劃過弧線就到了河中的小島，羽球人左右手的差距實在令人困擾。後來選中河中一塊木板比準度，我一邊嫌簡單，接著一投就中後，只是後面幾十枚石頭就再也沒敲出響亮的聲音，反倒是硯歆沒多久就投中了兩枚。事實證明，大話果然不能說太早啊啊啊。

回到 Nîmes 車站後，原本預計直接搭車前往 Arles，結果我在查車班時看錯目的地，空出幾十分鐘就來到市中心閒晃，買了相當好吃的杏仁蜂蜜餅，想問出市裡紅色泉水的原因卻沒得到答案。當我們再回到車站時，下午四點零一分，但車子在四點整已經開走，下一班車是七點五分。先是覺得兩個這麼近的城市，車次竟然如此之少。再來就是，雖然我嚮往隨性的性情，骨子裡卻還埋著循規蹈矩，上一次錯過火車或是飛機都不知道是民國幾年的事了，這下子卻一次錯過兩班。還好硯歆是個隨性的人，在我還溺在趕不上車的扼腕時，硯歆就說正好可以去沒去的瑪捏塔和噴泉公園走走。

這時候就想到旅行的意義。每個人對旅行中所追求的事都不同，有人想要在著名景點拍照留念，有人想要享受美食住得也舒服，對我來說，旅行是去發現平常生活發現不到的事，接觸不同的人事物，產生不同的想法，使得自己對所追求的「生活模式」更加健全。而我比較少主動去接觸新事物或新想法，但在這樣沒搭上車的情況下，沒有太多時間去執行原本的行為模式，於是收起扼腕心情，肩負著白背包，就搭著公車前往。

快走到噴泉公園的時候，硯歆發現柏油路的底下是石磚路，我們盯著時候，一位老伯就過來說這些老東西都被埋起來，接著問我們從哪來，也聊了聊接著要去的幾個城市。聊幾句後，就和老伯說我們還要趕著去瑪捏塔，老伯便替我們指了路，說那是個很漂亮的地方，要我們快過去。我很喜歡這樣和在地人的互動，或許只是用法文說個幾句話，卻添增了在這個小鎮腳步的存在感。

一路延著噴泉公園往上走，秋冬之際，不同樹種的葉子鮮豔成黃綠紅。來到這座古城牆的塔，其他的塔和城牆都已不復存在，於是在小丘置高點的瑪捏塔顯得獨特。迴旋樓梯引領我們到了最高點，可以遠眺半面的 Nîmes，略冷的空氣和廣闊的場景，特別心曠神怡。往下走到噴泉公園另一側的戴安娜神殿，我們不知道這裡的故事，但能從歷史建築中嗅到它專屬的味道，並試著感受和體會，這就已經足夠。

走往車站的路上，水道旁聚集了一群人往下看，走近發現有一個男生和一隻狗掉進水裡，男生想把狗抱上來，但亂動的狗加上約兩公尺半難找到著力點的牆面增加了許多難度，臨近許多年紀略大的溜狗人士試著想要給與援助，當下試著靜下心來卻也想不到辦法，直到一位老太太說可以把兩條狗繩扣在一起，腦子馬上覺得可行，和兩位老人家借了狗繩串了就往下拋，落水男生用一端把狗脖子套住，說可以往上拉，於是就一把先將狗拉起來，再和另位一位男生一起把落水男生拉起。這時候雖然對自己思考解決辦法的腦筋不夠靈機感到慚愧，但還好右手還算有點力氣，不然真的連幫忙都幫不上。

這回有多估些時間，於是順利搭上火車，在夜幕時分抵達了小鎮 Arles。雖然抵達的時間完全在預期之外(原本在這個時候應該開心地在 Arles 騎完腳踏車)，但心理卻意外地不覺得有什麼損失，只覺得趕上車有趕上車的玩法，沒趕上車的玩法反倒有種新鮮感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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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les。阿爾勒。

抵達青年旅館前，看到賣 pizza 的小車攤販，因為時間晚了，只剩下起士口味的部份(四分之一)，我們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點了。看老闆熟練地將 pizza 放進大烤箱裡加熱幾十秒，好像重新賦 pizza portion 生命力，滾燙地挑起食欲，沒想到在走向 hostel 的這段小小路程得到如此的滿足。

青年旅館的招待是亞洲面孔，在我們放好行李後，試著找微波爐將白天沒吃完的烤雞加熱，和招待問過能不能借用餐具，他說沒問題，也要我們到吧台去和大家一起聊天。一屁股坐下來，他就遞上了兩杯不小的玫瑰紅酒，我們開始邊喝邊聊。他每天工作六個小時，晚上五點到十一點，但他覺得這六小時比較像是認識新朋友的聚會，每天晚上都像這樣開心地喝酒聊天，然後每年有四個月的假到處旅遊。對於在台灣長大的孩子來說，真的很難想像有這樣的工作存在。然後讓我重新思考，以前總希望分數考高一點，進到熱門學校科系後找到好工作。而大眾認定的好工作，和薪水多少呈正相關，但這樣的「好工作」，卻沒有把對工作的熱愛程度和自我實現納入考量，也無法計算拿時間甚至健康去換取金錢是否值得。當第四杯玫瑰紅下肚，腦袋的暈炫讓我連走路都有點問題，於是也把無解的問題先擱一旁。

還好向來不太有宿醉的問題，吃早餐時也開心地和到台北開過 conference 的義大利男生室友聊天，他在 Nice 附近工作，和一個法國女生搭火車和健行在普羅旺斯遊玩。旅行在這裡可能是生活必備的組成元素，生活和旅行，相輔相成，勾勒出生活的輪廓。

早上原本打算租腳踏車在小鎮晃晃，走近市中心發現正好有市集，加上 Arles 市中心幅員不大，於是就漫步其中。走過水果攤時，硯歆想買顆蘋果，我問老闆怎麼賣的時候，「就當作禮物吧。你們從這麼遠的地方來，這就當作小小的禮物。」遇到熱情好客的老闆真是件開心的事情。

接著穿梭在這個小鎮裡頭。Arles 除了有競技場等羅馬遺蹟之外，1888 年有位藝術家離開巴黎前來此地，陽光普照的南法風情開啟了創作最豐富的時期，他的名字叫作，梵谷。同時這裡也是梵谷與高更兩位好友反目，進而梵谷瘋狂地割下耳朵，結束這段兩位藝術天才間的友誼。著名的《隆河下的星空》以及《梵谷咖啡館》也都是在彼時此地完成。

走著走著，來到一個廣場，中間有根方尖碑之外，四週圍繞著是市政廳以及教堂與迴廊。廣場中傳來相當有民族性的手風琴與人聲，聲音在廣場裡迴盪，我們在教堂前階梯坐下聆聽。我喜歡這樣的音樂，在這樣的廣場與這樣的陽光之下，造就了我的南法印象。走進教堂，看到隔天星期天的彌撒告示，於是打算在 Marseille 的教堂參加。教堂裡有一個小角落，相當有古味，牆上的雕刻和壁畫不知歷經了多少年的歲月洗禮，將外在留下痕跡卻不減神聖的純粹。

穿過小鎮，我們拎著行裡來到車站，發現前往 Marseille 還有一個多小時，索性在車站旁的三名治攤坐下來享用午餐，划算的學生套餐，現炸好的薯條相當美味。隔壁桌是兩位法國大叔，很熟絡地聊天，聽到硯歆在哼歌還轉過來說很好聽，南法人真的比較熱情，人與人之前的關係也拉得比較近。吃完後離搭車還有段時間，趁硯歆寫明片的時間，我披著外套，閉著眼睛似乎還能感受到從樹葉間透過的陽光，對了，還有南法清新的悠閒空氣。很喜歡這樣愜意的旅行。